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為時未晚 電影《十年》專訪

不如大家試試一齊想像,十年後的香港,會是甚麼模樣。
基本法23條通過了;立法會只有建制派議員,大家不用開會,在家投票;
高鐵終於起好,但年年虧蝕;新界東北同深圳正式融合;本港漁農業宣佈死亡,香港出現大量假蛋毒米;
市民飲鉛水沒有廷年益壽,反而智商直線下降,幸好有TSA拯救我們下一代;
普通話及簡體字成了法定語言與文字;監獄裏一堆因網絡23條入冊的市民;電視播放着《春晚》同中央電視台新聞。
我不想這些事發生。
近日香港有五位年青新導演(可惜拍照時有一位缺席),就以他們的角度,用五條短片組成了他們心目中的《十年》,2025年,我們會身處一個怎樣的香港?政治陰謀、保育末路、自焚者、小紅衛兵、普通話的士,劇情看似誇張荒謬,但更多荒謬的事,現正每天在香港發生。
有人無力地說為時已晚,香港沒救了,他們卻說依然有希望。
十年之路,始於今天,即時改變,為時未晚。
起碼有佢哋五個,同我陪你一齊行。
 
Text…iris
photo…Candy

「真的不要慣,慣咗就冇㗎啦。」
 
《十年》的五條短片分別是郭臻的《浮瓜》、黃飛鵬的《冬蟬》、歐文傑的《方言》、周冠威的《自焚者》,與伍嘉良的《本地蛋》,發起人也正是嘉良,先旨聲明,《十年》沒有甚麼黃色藍色的分野(雖然我承認黃色朋友應該會看得更痛心),旨在拍給所有香港人,「香港是大家的,不只是屬於某一種政見的人。」我們真係坐埋一條船,但如果你睇完都認命,那就真的沒話好說了。

有這個短片計劃,源自嘉良眼見近幾年,很多對香港好、健康、有益的行業,都必死無疑,政府會用看似合法的政策,將你玩殘玩盡。嘉良家住新界北區,馬寶寶農場就正在附近,看到他們被逼遷,甚至要親手拆掉自己間屋,「好慘,其實好多人好努力,但只可以一步步迎向死亡。」
 
於是借雞蛋與高牆的比喻,以《本地蛋》講香港農業困境,原來由沙士之前,香港的蛋場由幾百間,到今年只剩下28間。大家有沒有留意,其實政府近年非常積極消滅香港本地的食物供應,漁農業皆是,司馬昭之心路人皆見吧,我們靠內地就好,「但這樣香港沒法確保食物安全,可能將來大家要食假蛋。」

雞蛋還有另一喻意,雞蛋與高牆嘛,將來會否有人再願意做雞蛋犧牲?廖啟智演賣本地雞蛋的爸爸,仔仔的小學校裏卻成立了疑似小紅衛兵,有天肥仔隊員來他們家的雜貨店,說「本地」二字犯規,廖啟智後來教仔仔,不要人云亦云,最後一句「唔好慣呀」最精警,「真的不要慣,慣咗就冇㗎啦。」

面對不公,面對荒謬,千萬不要習慣,一慣了,不只你受罪,甚至遺害後人。

香港人相信的價值是甚麼?

談及保育的還有黃飛鵬的《冬蟬》。

這幾年他參與了很多社會運動,最深刻的反而是保育,很多人都高呼要自由、民主,但到了發展與保育議題,很多人都會卻步,「因為要搵錢,可能塊地真是用來起樓會好啲。」飛鵬說人類對快、對多的需求永遠不會變,那些被不要的東西,是否就沒了價值,香港人相信的價值是甚麼?是否就是極端的資本主義?

如果十年後,我們沒法再聚集參與保育運動,那又會是甚麼光境?「可能好似大陸咁,警察一見你多人就拉。」
 
天星皇后碼頭及菜園村,我們沒辦法留得住,如果將他們放入博物館又如何?那雖然是保育,卻是最差的方法,「因為那樣東西已沒了功能性。」在《冬蟬》中,甚至連搞保育的人都沒法自處,害怕被世界改變,那不如先讓另一半將我變成標本吧。

他自言想法有點悲觀,十年不變的,他相信只有人追求效率的貪婪,而這種貪婪一指染土地,很多東西都沒辦法再回頭,「像網上23條這種惡法,將來有可能推翻,但土地沒辦法番轉頭,變了石屎地就是石屎地。」那就好像叫農夫斬去雙手,你要如何把兩手還給他?
 
小貝克漢姆

或者你覺得保育與你無關,那每天大家都要接觸的語言,你身同感受了吧,以前阿媽叫我讀好英文,今天人人話普通話才是王道!

歐文傑的《方言》,主角梁建平身處的2025年,的士分為普通話與廣東話兩種,廣東話的士更被限制去某些地區接客,好可憐。他甚至跟仔仔溝通都出現困難,仔仔說要買小貝克漢姆的波衫,sorry邊位?原來是小碧咸,死未。
 
歐文傑本身是電影編劇,寫過《單身男女》、《高海拔之戀II》及《毒戰》等等,由港產寫到合拍,驚覺自己的話語權愈來愈低,「有次我們在拍攝現場,韋家輝及游乃海都在,但大家都不知劇本的對白啱唔啱,要叫個內地的新編劇幫手。」

他也經歷過創作信心低潮,甚至覺得香港的關注愈來愈少,所有東西都移師內地,我們沒辦法停止時代巨輪,但我們還可以留下甚麼?他身邊的黃絲朋友支持他拍《方言》,但亦有藍絲朋友覺得他只旨在發洩,「語言是大家生活的一部分,如果他睇完都覺得預咗,算啦,那我真係沒辦法了。」保衛廣東話,香港人的貼身問題,連廣州人都支持,香港人不是認命吧。
  
向政治人物開槍

另外兩套《浮瓜》與《自焚者》,不那麼生活化,卻對政權直斥其非,睇完心頭一爽,覺得過癮同時卻又十分可悲。

《浮瓜》其實是《十年》第一個故事,有點杜sir電影的感覺,黑白色調,講一場發生在建制派與民同樂嘉年華會的政治陰謀,「靈感來自台灣的陳水扁槍擊事件,當年都有人說他是自編自導自演。」香港要過國安法,但市民反對聲音強烈,點搞?不如來一場大龍鳳,就向政治人物開幾槍,上面說愈亂愈好,愈亂愈人心惶惶。

連前警察一哥、政協之類的人物都齊齊出場商議大事,精人出口,笨人出手,真正下手的是黑道中人。

戲名《浮瓜》,人就像漂在水面的瓜果一樣,不由自主,隨水而流,英文名《Extras》,意即臨時演員,你不是以為有人會理「臨記」的死活吧?或者我們也是那些「臨記」的一份子。
 
直斥共產黨

《自焚者》的拍攝手法十分有趣,紀錄片或的學者訪問中,穿插着一段故事,支持港獨的學生領導在獄中絕食死去,英國領事館外出現了一個自焚者,那到底是誰?

周冠威的概念源自09年8月,當時還是曾蔭權年代,大家正在爭取2012年兩普選,「當年0708普選人大釋法,今次政府又用很多謊話同借口阻止普選,我滿腔憤慨,對政府的謊話痛恨,想搵出路,於是寫了一個叫《港獨分子》的故事,後來成了《自焚者》。」
 
十年後,香港會否出現自焚者?故事直接探討香港獨立的可行性,因為他覺得一國兩制已經失敗殘破,社會墜落,如果共產黨不自然死亡,將來壓迫必定愈強,同時反抗力量一定愈大,那時會否有人自我犧牲?
 
其實歷史路上,很多國家在革命路都有自焚者出現,例如捷克,南韓,台灣,周冠威當然不希望這件事發生,但他一直反思,香港人付出夠嗎?我們以為瞓街已經好大件事,「其實唔係,爭取民主路仲好遙遠,出路會否是大家要再付出多啲啲?自焚好極端,有人甚至認為這是不道德行為,但他又正正在爭取好光輝的東西,如果十年後我們不想有人自焚,當下應該點?」

周冠威希望大家直面對政權及問題根源,不擦邊球,片中人直斥共產黨講大話,當中學者講了一段左王鄔維庸的經典名句:「既然香港人明知要俾共產黨強姦,何不索性瞓低好好享受一下?」我睇的那一場,《自焚者》讓很多人落淚,事實是香港人的確自甘墜落,有錢搵,咩都可以出賣。
 
擺脫無力感

差不多每場《十年》放映完結後,都會有導演分享會,席上很多觀眾,都希望導演們為香港指點出路,這幾年,特別是雨傘革命之後,大部分香港有心之人都有一份沈重的無力感,甚麼都做過了,原來都結果,茫然不知前路,周冠威說中共就是想大家咁,「共產黨處理雨傘革命最成功就是俾無力感大家,你打我一巴,我的行動都叫有意義,你郁都唔郁,完全無反應!」
 
但《十年》就是要大家面對,認清現實,不要再沈淪在無力感之中,你不向前行,前面的十年就沒有希望。「我都有經歷過無力感很強烈的時刻,正是雨傘之後,原來我們做咩都冇用,我甚至懷疑自己拍電影做咩?後來有位前輩同我講,拍電影可能沒法改變整個社會,但只改變到一個人都好,我們做事很多時都問有咩得着,好似呢套戲,我們沒想過有戲院上,有訪問,但這是本份,我覺得我應該做,我完成了自己的責任,大家不是自己想像中咁渺少。」

歐文傑一番話讓人想到剛剛的區議會選舉,有些人真的差幾十票就勝出,可能就真的差你一票,誰說一個人的力量就沒有用。
 
《十年》就是有人明白香港人

黃飛鵬指現在香港的情況,荒謬的事一樣比一樣更過份,就似是不停試大家底線,看看香港人幾時會受夠反檯,但大家不可以希望「叮」一聲,有人話行某條路,世界就會回歸正常。

「那你要的是只一個奇蹟,社會需要時間去轉變,沒有人拍了幾十分鐘的電影就可以改變社會。這是所謂的共業,前人留下了壞的,也留了好的給我們,我們要做的,就是由今日開始,選擇留些甚麼給下一代。」不要回望過去,就好像農夫沒了雙手,我們現在要做的,就是想方法去補救。

《十年》不是香港的靈丹妙藥,而這種靈丹妙藥根本不存在(就算根源共產黨滅亡都一樣),但觀眾會知道,有人跟我們一起經歷過,現在他們想跟大家一齊搵出路,《十年》就是有人明白香港人!
 
據說反高鐵失敗時,很多保育人士都好失望,但當日反高鐵的人,有不少都後來參與了社區活運,甚至有人做了農夫,之後到反國教、雨傘革命,或者每件發生在香港的荒誕事,可能正為將來一個很大很大的社會轉捩點累積人數,「香港是大家的,香港人夠唔夠膽好大聲講『我愛香港』?現在就好似賭錢,沒人話最後一定會贏,可能玩到最尾,我們會成幅身家輸晒,咩都無晒,但你行唔行?我們起碼行咗先,香港人不可以慣了,政府話點就點,行唔行到,唔知,幾知行到,唔知,但起碼大家一齊行。」
 
香港仲有機會㗎,歷史要拉長來睇,唔好放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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